新闻动态

官场微小说: 帽下之殇
发布日期:2025-08-07 00:17    点击次数:177

1998 年的夏天,李明背着帆布包走进镇政府大院时,蝉鸣声正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。他刚从中专毕业,托了三姑六婆的关系才挤进多种经营办公室,胸前的工作证还带着塑封的温热。

办公室靠窗的位置坐着个中年人,姓王,大家都喊他老王。无论三伏天的热浪把铁皮屋顶晒得发烫,还是梅雨季的潮气浸得墙皮发潮,老王头上那顶深蓝色的的确良帽子总像焊在头上似的。李明盯着那顶洗得发白的帽檐,心里的疑团像野草般疯长。他私下问过同屋的小张,对方只含糊地摆摆手:“少打听,王哥就这样。”

报到第三个月的镇政府聚餐,摆在供销社食堂的八仙桌上堆满了红烧肉和炸丸子。酒过三巡,老王被几个年轻人起哄着要划拳,他仰头灌下大半杯高粱酒,帽檐随着动作晃了晃。李明借着酒劲凑过去,手指突然发痒 —— 那顶帽子底下到底藏着什么?

“王哥,天这么热还戴帽子?” 他笑着伸手,指尖刚触到帽檐,就被酒精点燃的冲动推了一把。帽子在空中划了个弧线,落在油腻的地板上。

空气瞬间凝固了。老王光秃秃的头顶在吊灯光下泛着亮,几颗红痣像落在雪地里的樱桃,周围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。李明这才看清,那头皮光溜得像刚剃过的僧头,连层绒毛都没有。

“你他妈干什么!” 老王的脸涨成猪肝色,手忙脚乱地去捡帽子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同桌的副镇长猛地把酒杯顿在桌上,酒液溅到李明手背上,烫得他一哆嗦。

后来李明才知道,老王是副书记的远房表舅,在镇政府熬了二十年才混上副主任科员。据说他三十岁就开始谢顶,那些红痣是小时候出天花留下的,最忌旁人提起头上来。那天散席时,副书记拍着老王的肩膀说 “年轻人不懂事”,眼神却像冰锥似的扎在李明背上。

年底评优,李明的名字被划掉三次。次年机构改革,多种经营办公室并入农业服务中心,别人都升了半级,唯独他还是办事员。有回下乡核查补贴,副书记拍着他的肩膀:“小李啊,做事要稳重,别毛手毛脚。” 阳光穿过副书记办公室的窗棂,在他鬓角的白发上跳着,李明低头盯着自己磨白的鞋尖,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。

这一熬就是三十年。办公室换了八任主任,镇政府的铁门刷了十二遍漆,李明的头发从乌黑变成花白,档案袋里的 “科员” 二字始终没变。去年冬天整理档案室,他翻到 1998 年的考勤表,老王的名字旁边还粘着半片干枯的帽檐布料。窗外飘着雪,李明把那碎片夹进党章,玻璃上映出自己同样开始谢顶的额头,只是上面没有红痣,只有岁月凿出的沟壑。



相关资讯